上篇过后,石代表让我写写在阿富汗的生活,当时我是拒绝的,没什么灵感。但这件事却是记下了,回忆越多,思路也就打开了。
当汽车驶入市区时,我才开始对这个充满战乱痕迹的国家有了一些初步的认知。一辆福特猛禽的后座上,架着一支挺机关枪,车上的人全副武装。我被这一幕拉回了现实,士兵们手中的AK突显了这个国家的残酷与现实。
在阿富汗那半年的岁月里,我的生活被捂在狭小的范围内,几乎没有机会去领略这场战火纷飞的国度的真实面貌。我只是每天按部就班地去往客户处,顶多有几次外出办理一些必要的事务,如签证、办理银行卡,或者去机场接人。对于这座城市,我知之甚少。
当地有一个微信群,时常发布一些新闻,内容通常是某个地方发生爆炸,警告大家不要前往,或者发生是同事在群里询问听到的爆炸声,而安保公司的负责人会在群里回复。尽管如此,我对这些爆炸声几乎没有过度的畏惧,反而充满了期待,期待着有一天能目睹一次爆炸的声音,甚至亲眼目睹它的瞬间。
请原谅这个无知少年的愚昧!
我所驻扎的地方是阿富汗首都喀布尔,或者说,它是整个国家中相对安全的地方。而当时的阿富汗总统被戏称为喀布尔市长,这个称谓颇具讽刺意味。爆炸并不是每天都发生,隔几天有一次。我的生活就是每天早上起床后吃完早餐,然后跟着司机会所前往客户办公室。中午等司机来接我,午休过后再次前往客户办公室。晚上则呆在house内,偶尔有几个会加班到客户办公室。而唯一能稍事放松的时刻大概就是在客户办公室楼下等待司机的时候,我会穿过马路(虽然前面是一条小巷),到对面的小卖部买了一些薯片或雪糕。
这段时间过得如此单调孤独,仿佛我被困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与这个国家的真实与深层次的生活完全隔绝。
我们住的house,对面还有一个中国餐馆。
在阿富汗的生活对我来说,虽然平静,但也并非没有波澜。晚上,我们通常会在住所里打游戏、看电视剧,偶尔还会下下棋。就在一次下棋的晚上,我连输几盘后只能作为旁观者,此时大约已经过了9点半,我听到了一阵鞭炮声。这让我感到奇怪,毕竟这样的时间放鞭炮的外形行为有些没素质。然而,我很快就将这件事搁置了一边,继续观战。
没过多久,鞭炮声再次响起,与此同时,群里开始紧急通知大家立即躲进地下室。我一边在一边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不忘拍下棋局的照片,准备等下继续对局,一边往楼下走去。数十人纷纷躲进了地下室,安保人员则准备着在住所的入口处。断断续续的消息传来,通过拼凑,得知距离我们不到200米的地方,一群人正在袭击一座酒店。
刚才的声音不是鞭炮,而是一连串的枪声,在这宁静的夜晚,这些枪声彻底将我拉回了现实。我们所在的位置位于喀布尔的使馆区,附近有一些大使馆,相对来说是比较安全的地方。这是富人区,安保措施相对要严密。
虽然外面的枪战离我们并不远,但我并没有感到害怕,也许是因为听不到枪声,也许是因为大家团结在一起,即使天塌下来也有人支撑着我们一群人在地下室里无所事事,继续下着还没完成的棋局,其他人则聊天、玩手机或打台球。 然而,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我们很快陷入了无聊的状态。
直到快到凌晨1点的时候,我们被告知可以回房间休息,但要保持安静,不要开灯,如果有任何消息会在群里通知。回到房间后,我很快入睡。今晚的枪战成了我一个可以吹牛的谈资。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我看到了一些消息。凌晨四点左右,我们再次被要求躲进地下室,但大家都还在熟睡,没有人理会。我们所在的住所距离办公楼大约有7到80米的路程,早上出门时已不像前几天那样悠闲,我们小跑着进入办公楼,不敢再在外面停留太久。
昨晚发生的事情终于有了更多的消息。有四名恐怖分子袭击了一个住所详细,警察依托酒店的工事,击毙了其中三人,而最后一名恐怖分子在四点左右再次发起袭击,最后也被击毙。
而我终于近距离的感受到一次战乱国家的危险,可这仅仅让我变得有一些小心,只是一些。
公司门口的路很烂,我一直吐槽都说这里是富人区,怎么这条路还修的这么烂,后来推测是路烂一点的话,车开不快,就不用怕汽车炸弹了。
在喀布尔的生活其实是乏味的,有些像是被囚犯禁制一般,生活节奏单调而缺乏娱乐,甚至连改善伙食也只能叫外卖,吃一些披萨和炸鸡。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每天司机接送我们的时候能够走不同的路线。不过今天有些特殊的安排,我们需要购买一些网线,所以在下午休后,我们决定去客户办公室附近的市场看看是否有我们需要的网线。司机将我们送往目的地后离开了。我们在市场确认有我们需要的网线后,便决定步行回客户那边,当放放风。途中,我顺便办了一次AWCC的电话卡,他们不限流量,网速比MTN要快一些,这样我就可以挂加速器玩《魔兽世界》了。这也是我第一次独自走在喀布尔的街头。
后来发现我们常吃的外卖店其实就在客户办公室的对面
下午忙完以后等车时刚好买个雪糕,这里可以买到和路雪和梦龙,价格倒是和国内差不多。通常我们吃雪糕都是在便利店门口直接吃完,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同事说我们还是进楼里吃吧,万一发生爆炸怎么办。我一边告诉他别乌鸦嘴,一边还是跟着往楼里走。就在我即将进入楼道的时候,一个垃圾车突然发出来沉闷的炮响声,听起来就像是爆胎的声音。我还在寻找声音来源时,门口的安保人员突然拿出弹夹,摆出一副准备战斗的样子,我迟钝了2秒,反应过来,这他妈是爆炸声啊!我立即快步走进楼道,一边咒骂同事乌鸦嘴。
刚走进楼道第二次爆炸声再次响起,通过楼道的回声,爆炸声更加震耳欲聋。我撒腿就跑,哪里敢继续在外面逗留,跑进楼内后,我们不放心,一边给公司打电话,一边继续往楼上跑。心惊胆战。公司确认我们安全后,让我们不要行动,等待周边安全后再派车来接我们。
恐惧来源于未知,现在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而且就我们几人,其它都是当地人。几人显得有些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办。
接下来的半小时异常煎熬,其实理智告诉我问题不大,因为没有继续听到爆炸声,而且就刚刚那声音来说距离虽然不远,但是如果要波及到我们这栋楼那至少得是一场大爆炸,还得持续发生战斗。不过,即使理智如此,怕我也是真的害怕啊。
我已经不记得时间是怎么过的了,依稀记得自己有一些急躁,一直看着手机,希望得到一些正面的反馈。
半小时后公司派了一辆防弹车到了楼下,我们直接跑上车,在车门还没完全关闭的时候就喊着让司机赶紧开车。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危险在身边。
回到公司后,我平静下来,感觉终于有了信任的归属感。至少,如果现在再发生爆炸会有人主动去询问一切,并且通知我们,门口的保安也是公司雇佣的,顶不住公司肯定会再打电话摇人的。
不多时另外一个同事也回来了,他告诉我们爆炸点就是我们中午去买网线的地方,离我们200米左右,爆炸发生时,他刚好就在楼上见客户,原来我们不是最危险的。这个同事相对比较淡定,可能在这边呆的比较久,也就比较习惯了吧。
而我将爆炸声误以为是汽车爆胎的声音,真是够呛,也难怪,谁让我没见过世面呢?
也就是从这天起,我对爆炸不再有期待。这是一个战乱的国家,已经是相对安全的首都,每天也不断有人因为爆炸而失去生命,战争意味着死亡。
期间客户给我们介绍了当地的李小龙,一个阿富汗少年,因为长相酷似李小龙,每天自己学习中国功夫,对着电影模仿李小龙。后来因为当地的一些特殊情况,最后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留起胡子,不再继续模仿李小龙。
在搬迁办公室以后的生活变得有些单调,我们搬进了一个大院子里,实际上是三个院子连在一起,一个是办公楼,另外两个是我们的宿舍。这个新的院子里还建了有了一个篮球场,使得整个空间更大了。好处是我们有更多的空间,坏处是我再也没有机会走那趟每天在房子和办公楼之间的7到80米了。除了去客户那里,我几乎没有出门的机会,甚至不能到门口转个圈。不过,新宿舍的环境相当不错,每个房间都装了电视,我们还能直接收看国内的电视节目。
这天同事同国内回来,带了一些周黑鸭和辣鱼干,这东西可是紧俏货,天天吃甜食,都快失去味觉了,来点辣口的才好,还没吃早饭的我一连吃了好几包,开始了一天的闹肚子。
晚上打完几局游戏后在同事的房间闲聊,肚子依旧不是很舒服,只好躺在床上,缓解自己的不适。这个城市的夜晚非常安静,宛如宵禁一般。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微风吹着,突然一声巨响。爆炸声在这平静的夜色中显得刺耳,它仿佛就在窗外发生,我猛地跳起来,喊同事们一起到我的房间来。相对于邻近马路的房间,我的房间靠内,也更加安全一些。整个公司的人都开始躁动,爆炸声太强烈了。强烈到不会以为这是有人在放烟花,或者是其它声音,我很确定,附近发生了爆炸!
群里很通知大家快去办公楼下的地下室。这里说一下,新办公室是一个田字形,我所在的区域和办公楼是对角的,办公室在右上方,我在左下方。要从我这里到办公楼是要穿过左上角这个院子的,除了外墙是没有其它遮挡物的。我一边跑一边祈祷可别这时候再给我来个爆炸啊,尤其是我楼下这段,院墙就在旁边。为了表示对爆炸的尊敬,这几米我也是跑的最快的,穿过第一个门口,脚步放慢了一下,这肚子并没有因为发生了爆炸就先不疼了,跑两步后我还得哎呦一声。而且它还变本加厉,不断提醒我说,去马桶上呆着。
办公楼的地下室其实可以说是一个安全屋了,里面有电脑,卫星电话,以及一个厚重的铁门,相比之前的地下室来说,更加的安全,有保障一些,但也更小一些。同事们都穿着背心大裤衩的,几十个人在地下室中显得房间有些拥挤,同事也有一些焦躁不安。一声巨响后再也没有听到其它的声音,十多分钟后,便让我们回去。
第二天得知昨夜一辆携有炸弹的汽车冲进一个军营,造成四五百人受伤,几十个人牺牲。
这是半年以来得知最大伤亡的一场事故,不仅仅是伤亡大,而是那一声爆炸声就在耳旁,似乎他们就在我眼前发生。
我这辈子从未经历过战争,也曾经中二的觉得打战多刺激啊,炮火连天,而这半年的生活让我觉得一切都是浮云,和平不好么?你不用担惊受怕,不用担心你的家人,朋友突然有一天就被战乱带走,你不用感受到战争的别离。
苟活着也挺好。纵观人类从公元前3200年至今5200多年的时间里,世界上共发生战争将近15000余次,人类世界和平的时间总计没有超过300年。
而中国,从春秋到民国,几乎年年发生战争,但值得高兴的是,从79年中越自卫反击战到现在,40余年,我们没有战乱,希望他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2023.8.回忆2015年3月20~9月17日 Break